KPMG安侯建業家族辦公室主持會計師 陳振乾

KPMG安侯建業家族辦公室協理 汪欣寧

2020年的股東會相較於往年顯得更為火熱，主要是企業「經營權爭奪之戰」的戲碼陸續上演，讓人看了眼花繚亂，包括大同、友訊、正新輪胎、光磊…等等一眾知名企業，紛紛在股東會上爆發經營權爭奪，有的是市場派拉下公司派，有的則是家族成員間的內鬥挑戰現任經營者，而歸納較會發生這些戰事的原因，有因為目前企業經營管理不善或公司治理不佳者、也有因為企業本身屬高資產股，然價值卻長期被市場低估，導致被市場派狙擊者等等。關於這些原因，報章媒體上已有許多相關的報導及分析，本文不再贅述，我們想將焦點鎖定在探討家族型的企業在傳承接班上會發生爭鬥進而影響經營權異動，令人不勝唏噓的根本原因 — 「衝突！」。

大部分的家族企業在談傳承時，理想上都是希望能從家族價值與企業永續的目標出發，發展傳承藍圖、展開傳承的步序。依照我們的實務經驗，若是能夠這樣由上而下的方式來進行，則家族企業能夠傳承成功的機會就會比較大。然而在現實中，正如大家從近來的報章雜誌中所看到的，許多家族企業經營權之爭的案例，多數會是在「衝突」中展開家族的對話，從中探索出家族與企業的未來。

以往我們常常會問客戶，家族企業傳承對他們來說是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客戶多會回答「是」，但若進一步詢問有沒有將「傳承」放入企業經營的正式議題中來討論時，得到的答案多數是「沒有！」。如此常導致大部分的傳承，多是等到衝突發生時，例如：當下一代開始進入家族企業，隨著每個人的價值觀、利害關係、在家族企業的位置不一樣，開始產生衝突時，問題才會被凸顯出來，才會想到要來展開傳承。

我們認為，衝突並不是一件壞事，但許多家族往往在為追求和諧的情況下，過於害怕衝突，以致於不敢去處理衝突，也錯失了一些對話的良機，而使得家族淪為只是「表面的」和諧，進而讓私底下暗潮洶湧的家族關係，引導傳承走向了一條不好的道路。

根據我們的實務觀察，許多傳承成功的成熟家族，是能夠透過外部的協助或內在自身的力量，來把衝突的差異縮小。因此，從正面來看衝突，它應該被視為是一個引子，而不是一個結果。

家族間的衝突，通常會發生在代際間（上一代與下一代）以及家族成員的同代間。

代際間的衝突，由於成長的環境不一樣，往往來自於認知價值取向的差異。KPMG安侯建業在2019年的「世代傳承大挑戰」調查報告中曾經觀察到，第一代與第二代對於傳承挑戰的認知，除了外在經濟環境對企業經營的影響，例如美中貿易大戰、COVID-19等，會是代際間共通關心的議題外，在其他面向事實上是存在很大的歧異的。第一代普遍擔心的是下一個世代是否有能力或有意願來承接家業，而第二代則對於決策模式及利害關係人的衝突認為是接班的挑戰。

在決策模式面向，由於許多的第一代即是創業代（往往是夫妻或兄弟），因此利害關係人較少，目標較一致，決策模式也很簡單，只要幾個人互相討論就可以很快達成共識、解決問題了。但到了第二代，因為過去較少參與經營，或者由於出國留學，接收到西方不同的管理模式，因此當回到家族企業時，往往會發現所學的與現在的經營管理實務會有很大的落差，因而急於改變現況，以致於與一代之間在認知價值上產生衝突。

而同代家族之間的衝突則可能是隨著事業規模的大小，在資源配置上發生衝突。像是家族成員多、事業規模較大的家族企業，每個家族成員也許都可以在家族事業找到自己的位置；若是家族成員多，但家族事業規模小，大多數的家族成員又有意願參與時，問題就會變得愈來愈複雜。代際間的衝突主要自於資源的配置及價值取向。

在資源配置方面，經營權及管理權的分配是我們常見的衝突，亦即是不是每個家族成員都能夠參與家族事業？是不是每個家族成員都能獲得同樣的資源？在管理的架構上，每個人要扮演什麼樣的職務，彼此之間的從屬關係是什麼？是否要把公司拆分成不同事業讓二代之間都有發揮的空間？還是要組成一個經營管理委員會，來產生共治的效果？等問題。

另外，所有權的配置與歸屬，亦是造成衝突的原因，因為所有權除了是象徵所擁有家族事業財富的意義外，某種程度它是支配最後經營管理權決定的關鍵，因此常見的衝突是，隨著家族的開枝散葉，所有權不可避免地會分散，如何降低分散後所產生的衝突，集中家族的力量，是在衝突過程中一個非常重要的環節。

在價值取向的衝突部分，則包括決策模式或家族成員之間如何發展？或是企業的發展路徑到底為何？家族是要分家分業或不分家分業？這些也都涉及到家族成員彼此間該如何去互動？

在KPMG安侯建業2019年的調查報告中也凸顯了二代對於這個問題的關心，我們觀察到，二代對於代際間及家族成員間普遍缺乏有效溝通及相對的衝突解決機制感到憂心。

很多人會問，如何才能成功傳承？事實上，影響傳承的因素很多，要能運用作為傳承的工具也很多，但是如果不能夠解決家族衝突的問題、有效的溝通，則難以走向傳承，因此不要害怕有衝突，有衝突反而能夠看出問題，進而去解決問題。惟依照我們的實務經驗，家族間要能順利走向傳承，最首要的還是要在家族間能有和諧良好的氛圍底下，同時有一個合適的時間點才能展開的，否則家族成員間爭吵不休，連展開根本的對話都沒有機會，如何走向傳承。同時，處理家族衝突，在家族間必須要有一個「Formality」，亦即正式的機制。因為家族是一個很軟性概念，而企業經營則是剛性的，如何讓軟性及剛性之間作一個好的結合，就要把軟性的家族議題帶入剛性的形式中來討論，這就是我們前面強調的，要把傳承相關的議題放入企業經營的議題中。要讓家族間有一個好的正式的場域來討論事情，就是常聽到的「家族治理」，透過設置家族治理機制（例如：家族會議、家族憲法、衝突解決機制等），能把事情的討論變成是對事不對人，如此，才能把包括家族經營、所有權配置、家族價值等相關的議題，一個一個地攤開來談，透過談的過程，慢慢找出共識，才能順利走向傳承。